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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 小小兵《Minions》—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向Film noir致敬

2016-07-15 00:55:04


 



他們永遠都在找邪惡的主人。
讓邪惡的僱主幸福,是他們出生的目的。儘管如此,他們卻沒有能力讓雇主過得更幸福。
雖然不容易,但他們從不放棄。



      故事起於一連串西西弗斯式的追尋。跨越時間、歷經演化、海洋到陸地,Minions一路追隨不同的邪惡主人,儘管主人們都好景不長⋯⋯。幾經波折,他們一度放棄尋找新主人,在一處冰天雪地的山洞,建立屬於自己的樂園。但沒有多久,Minions開始感到空虛,患上心理疾病。Kevin、Stuart和Bob三人為了拯救部族,離開山洞尋找新的壞蛋主人,最後在壞蛋大會上遇到了Scarlet Overkill,開啟Minions一族全新的旅程。

      片中有大量美國60年代意象,舉凡配樂、嬉皮浪潮、服裝潮流、電視節目等等,甚至連電影風格和故事劇情也是如此:那看似平凡的故事曲線、缺乏變化的角色弧度,搭配模糊的道德邊界故事,恰巧是風靡美國40–60年代的電影風格Film noir (黑色電影)。起源於1941年John Huston的《The Maltese Falcon》,述說一群人為了爭奪古董雄鷹,彼此欺騙廝殺,直到故事尾聲,眾人才發現原來爭奪的雄鷹,自始自終都是贗品,喋血片諷刺的變成一場令人哭不出來的鬧劇。由於當時都是低成本製成的B級片,在小成本製作下,劇情設計、演員選角都不如商業片來的寬裕,卻意外奠定了影史上相當重要、富含意義卻又難以被完整歸納的電影風格。
      此時期的導演,在沒有意識到彼此的拍攝手法、故事敘述和光影技巧之下,集體式的拍出類似的概念和氛圍,帶有著慣例的特點,例如:蛇蠍美人(Scarlet Overkill)、來自宿命的糾纏(Minions的宿命)、令人狂熱追逐的目標(尋找超級壞人、Scarlet 的紅寶石、皇冠)、無盡的夜雨(在英國的追緝)⋯⋯等等,凸顯出一種壓抑、悲觀以及頹廢的風格。這群導演大部份源自歐洲二戰移民,他們緬懷戰爭前回不去的歐洲繁榮,卻又懷著歐洲貴族意識,深感美國文化的粗野,在美國大陸上宛若一群穿著華服的流浪異鄉客,當理想與現實無法疊合,對這群導演來說,人生剩下的只有幻滅的美國夢。因此,他們藉由來自德國的表現主義、法國的詩意與現代主義,以及美國30年代的黑幫電影結合,融合出獨樹一格的電影風格:Film noir。

 

 

      然而,這些B級片的電影重要地位究竟在哪?除了發展出:低光照明、不安定的壓抑鏡頭、強烈的明暗燈光對比技巧等等。最重要的是,藉由故事與鏡頭,這些電影拍出了人內心的黑暗、徬徨不安與遊走在道德邊緣的故事,象徵意義直指傳統美國夢的破滅,像是《Night and the City》中Harry Fabian難以擺脫的階級身份、《Gun Crazy》裡不容於社會的亡命鴛鴦、《Detour》中Al 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好萊塢夢。這些,都巧妙的隱藏在《Minions》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鏡頭與可愛的外表底下:滿佈仇恨與血慾的黑色電影脈絡。

 

      第一次看到女王皇冠的畫作,是Scarlet要Kevin三人去偷取皇冠時,她說著從小內心的渴望,殷切地盼望有天戴上它,而Scarlet渴望的究竟是何物?是皇冠的價值、王后的身份還是權力的滋味?我們不得而知。有趣的是,這些都與1944年Otto Preminger拍攝的《Laura》不謀而合。《Laura》的故事,始於警探Mark McPherson探查一起離奇的槍殺命案,女老闆Laura Hunt頭部被來福槍轟的血肉模糊,陳屍家中。偵訊過程中,Mark時常巧借偵辦名義待在她家中,凝視那幅美麗的Laura畫像:情不自禁愛上已死的女人,喝她用過的杯子、用她擦拭過胴體的毛巾,躺在她待過的沙發上深深地睡去。離奇的是,Mark睡醒睜開眼,活生生的Laura就站在他眼前,讓案情更加複雜詭譎。 Mark扭曲的愛與Scarlet的慾望不謀而合,都源自一幅美麗無瑕的畫作。前者處在一種真偽的辯證過程,故事到了盡頭,讓人覺得故事好似Mark未做完的那場夢,一切太過於不可思議與離奇;後者,則類似於《The Maltese Falcon》裡的寶物爭奪。

 

      圖二Minions在沙漠裡的Hitchhicking,想必也讓人印象深刻。沙漠在Film noir有個趣聞,二戰移民的歐洲導演認為,長途旅行要搭乘火車才優雅,但美國那時沒有完善的鐵路系統,大眾都以車代步,因此他們終其一生待在居住地,並不了解外西岸的旅途,認為紐約市之外就是沙漠,需要經過漫長的沙漠之旅才能到達西岸,也因此有了1945年Edgar G. Ulmer執導的作品《Detour》:紐約鋼琴師Al在沙漠中攔車,希望到好萊塢發展,因緣際會下,搭上暴發戶Haskell的車,結果Haskell在路上心臟病發身亡。莫名的,Al害怕被誤認成兇手,所幸偷了Haskell的證件、衣服和車子,假扮身份繼續前往好萊塢,殊不知是一連串厄運的開始。即使到了片尾,他也終無法抵達心中的目的地。《Detour》駭人的莫過於永遠都在繞行的命運,夢想終其一生無法實現的痛苦。Al一直都在迂迴前行,受到外力干擾,他在片尾說了這段話:「總有一天,有輛我不曾招攬的車會停下,然後把我帶走。是的,命運或其他力量會以說不上來的形式,沒有任何理由的降臨在你我身上。」注1

 

 

“ 我們就是如此匹配,Annie,我也不知為什麼。可能就像槍和火藥那樣。”註二

      在沙漠裡,Minions上了Nelson大盜家族的車,前往大壞蛋博覽會。旅途上,這一家人先去搶了銀行,補充盤纏。這次Minions難得沒有帶賽的幫助大家幸運逃脫。讓人想起1967年《Bonnie and Clyde》的影子,但鴛鴦大盜的雛形其實來自更早的《Guncrazy》,由導演Joseph H. Lewis於1950年拍攝。故事描寫,退伍軍人神槍手Bart Tare和馬戲團女神槍手Annie Laurie的相遇,兩個前途似錦的人生,交錯之後宛如槍和火藥激發出熱烈卻難以挽回的花火,踏上一條即使罪惡卻淒美絕倫的不歸路。Minions遇上Nelson夫妻這個橋段,讓我看了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感動替代難過。電影中每個鴛鴦大盜、末路狂花的下場都相當淒慘,往往觀眾都會強烈地將自己投射進去,將所有叛逆、反社會、慾望、貪婪、甚至愛和禁忌的情感都全部丟進去,混合成我們不容於世的陰影,也因此他們的死總令人感到惋惜,Bart 和 Laurie也不例外。淒美的是,片尾他們逃到加州一處雲煙繚繞的沼澤。但現實中,加州並沒有沼澤的地形,讓這片尾給人無限遐想—像是他們還活著,生了一窩小孩,依然在遙遙無盡的公路上,享受這種只有彼此,超脫體制的熱戀。

      最後,《Minions》故事莫名從美國奧蘭多拉到英國倫敦,Kevin三人意外搞砸了Scarlet的加冕典禮,讓Scarlet勃然大怒,命令惡棍們在倫敦的街頭追捕Kevin三人。這橋段一方面在影射惡名昭 彰的好萊塢黑名單事件,一大群的導演只好化名創作或是離開美國前往歐洲發展,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另一方面則是Film noir電影《Night and the City》的縮影。《Night and the City》的導演Jules Dassin於1950年拍攝這部作品,碰巧這段時期,也受到黑名單事件的影響,因此只能以英國電影出品。故事描述美國騙徒Harry Fabian在英國社會底層打轉,希望有朝一日能擠進上流社會,他費盡巧思,用盡花言巧語、哄騙、勒索、偽造文書,就在如日中天的時候頓失依靠,被黑社會通緝,在倫敦街角抱頭鼠竄。《Night and the City》的開頭正是Harry Fabian從暗巷慌張跑到公寓借錢的畫面,從開頭到結尾,他始終都在逃,庸庸碌碌的在底層打轉,逃不出貧窮、犯罪的環境,逃不出屬於自己宿命式的詛咒。如同Minions身上天生帶煞,總是會害死主人的魔咒一樣,逼的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各自推著屬於自己的巨石,名為人生的狹路上來來回回打轉著。

 

      Film noir 的每個故事,一直都能讓我聯想到George Orwell的《1984》,灰色幽暗、封閉又受人壓迫的氛圍,只能在裡頭拚死的掙扎。即使如此,卻也能夠讓我回想起主角Winston做的那場夢: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間漆黑的屋子中走過。他走過的時候,一個坐在旁邊的人說:「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如同這段話一樣,我們總是能在觀影過程中,期待那點亮光的出現,給潰散的正義與公理一絲倖存的希望。像是《Minions》這部齣溫馨感人的小品,接續到Minions遇到少年Gru的故事,暫時終結了牠們漂泊的一生。到頭來,這群天生帶煞的牆頭草和命運辛苦的對抗,究竟值不值得?或是Film noir裡面所有的主角奮力去掙扎的故事,究竟有沒有意義?我想所有人都能夠在《Despicable Me》系列中找到自己的答案。

就像屬於我自己的:「一切都是為了,帶著存好的勇氣,去遇見下一個故事。」

 

 

 

 

 

 

 

注1: “ Someday a car will stop to pick me up that I never thumbed... Yes, Fate or some mysterious force can put the finger on you or me for no good reason at all...."

注2: “ We go together, Annie. I don't know why. Maybe like guns and ammunition go together. ”

 

 

介紹的Film noir:

 

  • 導演Otto Preminger,《Laura》1944年
  • 導演Edgar G. Ulmer,《Detour》1945年
  • 導演Joseph H. Lewis,《Guncrazy》1950年
  • 導演Jules Dassin,《Night and the City》19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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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爽度:8
故事劇情:7
氣氛營造:7
演技表現:6
題材鮮度:6

黑色電影 小小兵 Scarlet Overkill Film no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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