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藍絲絨《Blue Velvet》—永遠如此There'll always be

     清爽的早晨、緩慢駛過的消防車、白色圍籬旁的玫瑰花、庭院澆花的老伯，這些日常的光景，便是《藍絲絨》的起點。電影名稱取自鮑比·溫頓1963年的同名歌曲。導演David Lynch結合黑色電影與超現實主義的驚悚懸疑片，由Kyle MacLachlan 、Isabella Rossellini、Dennis Hopper 與Laura Dern主演。

     Jefferey(Kyle MacLachlan)的父親重病住院，使得他被迫休學，回來這個無聊的伐木小鎮Lumberton，接手家裡的五金行生意。探病返家途中，Jeffery意外發現一片被割下的人耳，好奇心驅使下，他開始著手調查，並從警長女兒Sandy（Laura Dern）那得知了第一個線索—住在Deep River公寓的歌伶Dorothy（Isabella Rossellini）。Jeffery計畫在夜晚潛入Dorothy的公寓，希望找到關於耳朵案件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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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絲絨》駭人之處在於：Jeffery身上發生的一切是如此貼近我們的日常。僅僅一個晚上，少年卻在外頭歷經一場難以言喻的變態冒險。開場爽朗的早晨、白色圍籬旁的玫瑰、翠綠的草叢、鬆軟的土壤、直到底下一隻一隻的交疊噁心的昆蟲，我們才開始看到Lynch戲謔的臉，直指日常粉飾太平，希望遮掩的東西，諸如貧窮、犯罪、暴力、小至不可告人的秘密、情慾。這些不會因為視線逃避而消失，反而像土壤底下潛伏的害蟲，直到某天冒出頭來，逼著人們去面對想掩蓋的一切，如同慾望拖著Jeffery進入詭異世界那般。蟲子的隱喻出現在劇情的每個角落，像是Jeffery帶著殺蟲劑到Dorothy家中除蟲，像是Frank死後，知更鳥叼著蟲飛到窗台，暗示主角們準備迎接一個美好的結局。第二個有趣的隱喻是耳朵，Jeffery因為耳朵踏入冒險，Dorothy的線索也全賴Sandy偷聽而來，更深刻的是那螺旋鑽入耳朵的鏡頭，直到片尾Jeffery躺在庭院享受溫暖陽光，才再次旋出暗示事件的結束。這是個關於耳朵的故事。

     說到隱喻就不得不提Dorothy的房間，根本是慾望聚集的場所。公寓壞掉的電梯讓我們知道他有多堅決，為了去Dorothy的房間，至少就爬了五次七層的樓梯。Dorothy的裸體、欲蓋彌彰的假髮、或是被Frank任意毆打，這一切我們都看在眼裡，我們就是躲在櫥櫃的Jeffery，所有的鏡頭都從櫥櫃朝著Dorothy拍攝，Lynch透過影像暴力的挖掘觀眾的慾望。觀眾彷彿跟Jeffery一樣被趕出櫥櫃，被Dorothy逼著全裸，任憑她欣賞我們的肉體，甚至可能開始產生一絲快感，感到平常壓抑的慾望漸漸冒出芽來。

Sandy: I don't know if you're a detective or a pervert.

Jeffrey: Well, that's for me to know and you to find out

     Frank和Dorothy那場令人費解的對手戲，則巧妙的像是躲在櫥櫃的小孩驚見父母床戲卻誤認成父親施暴的場景。也因此穿著西裝的Frank毆打完Dorothy後，還在她身上擺動出射精的姿態後才離開，讓一切不再只是單純的暴力，更有了性慾的層次。隨著故事的推演，Jeffery享受與Sandy曖昧的同時也享受著Dorothy的肉體，公寓是實體化後Jeffery的墮落內心，有著他不可告人的慾望和秘密。最後與Frank的對決，則是Jeffery與自我陰影的角力，Frank的死象徵最後的勝利。Lynch透過許多層面隱喻的透露Jeffery和Frank之間不單純的指涉，例如：讓Frank在飆車的路上說著：「You’re like me」，或是Roy Orbison在劇中詭異出現的In Dream。

     故事裡有兩首非常重要的歌，兩首都像預言般的暗示故事走向。一首是Bobby Vinton的Blue Velvet，圍繞整個主題但讓人摸不著頭緒；另一首則是Roy Orbison的In Dream突兀卻又說不出來的格外貼切。討論In Dream就必須探討Frank的本質：公寓的對手戲顯露戀母情節，以及藉由暴力掩飾內心的膽怯。當Ben在公寓對嘴唱著In Dream，Frank卻突然一臉憤怒的切掉音樂，我想有一部份的原因是，歌詞的後半是大夢初醒的失落，他總總脫序的行為，都顯示Frank是個活在夢中的角色，拒絕清醒認知真實的世界。尤其，兜風到郊區伐木場的那場戲，In dream的旋律和不真實的車頂舞女，也讓我們宛如陷進夢裡。如同歌詞所寫，Frank就是Jeffery的沙人，也是他巨大的陰影，領著Jeffery進入夢裡，兩人漸漸分不開彼此。Frank塗滿口紅，猙獰的吻著Jeffery，並要他收下自己愛的情書，毆打的場景像是隱喻的性侵。黎明終將到來，慶幸的是Jeffery將永遠記著，而且希望這個夢再次到來，希望回到這個充滿刺激詭異神祕的世界。

Don't be a good neighbor to her.

I'll send you a love letter straight from my heart, fucker. 

Do you know what a love letter is?

It's a bullet from a fuckin' gun, fucker.

     所以，《藍絲絨》是個傳統的美好結局嗎？絕對不是，真正的答案反而就像草皮下的臭蟲。Blue Velvet唱出的就是答案：「She wore Blue Velvet .But in my heart there'll always be (穿著藍色絲絨的她，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這個模樣。)」歷經所有大風大浪之後，讓人意外的，Jeffery和Sandy這對情侶卻一點改變也沒有。知更鳥把臭蟲吃了，但事實上仍然有上千隻在底下滋生，就像殺了Frank之後，他的同黨、Ben、甚至Dorothy都仍然健在，罪惡沒有消失，只是又再次看不到。甚至Dorothy的老公Don也死了，Jeffery更可以名正言順的去敲房門，繼續享受Dorothy帶來的神秘與快感，隨時可以回去那個世界，也因此Frank的死只是個假象，一切都沒有改變，片尾美好的光景，搭上這樣的思維，不免讓人覺得，Jeffery躺在椅子上的微笑，更加讓人毛骨悚然。那Sandy呢？看似感情上受害者的她，實際上才是不折不扣的加害者，她協助Jeffery私闖，但最重要的，她才是真正出軌的人。Sandy背著男友與Jeffery冒險，同時也口是心非的享受著背德的刺激。這一切讓夢裡出現的知更鳥成了滿滿的謊言，如今看來，Sandy口中的幸福反而只是自己千情萬種的慾望，誰知道婚後會不會又讓Sandy遇見一個能夢見知更鳥的男人？畢竟，夢裡的知更鳥可有成千上萬，數量多的跟土裡的臭蟲可比。噁心低劣的藏在美好表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