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是導演楊雅喆自編自導懸疑驚悚電影,在金馬獎得到了最佳劇情片、最佳女主、女配、觀眾票選四大獎項,且作為金馬影展開幕片,受到許多影評人的讚許,而我本身沒看過楊雅喆導演的作品,但這次總算見到了他厲害的角色塑造與敘事功力,以各地方長官夫人和棠家的三女出發,其中故事曲折離奇、後勁十足,絕對是今年最讓我驚豔的台灣電影!導演在映後做了一段總結:「有一種冷叫媽媽覺得你冷;有一種好叫做媽媽為你好。」我要再加上一句:「有一種壞叫導演你好壞。」
劇情講述由惠英紅、吳可熙和文淇飾演的經營古董買賣棠家三口,棠夫人、棠寧和棠真三人三色,周旋於高官夫人之間,平時在一旁斟茶倒酒、穿針引線。不料某晚發生了一場滅門血案,棠家因此被捲入其中,但事件越演越烈,最後也導致棠家三人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這幾年台灣電影大多走小情小愛或勵志類型,幾乎沒人敢像韓國今年《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挑戰政治題材,而導演由某學校家長集體要求班上愛滋病童轉學的真實事件發想,把電影從很神祕也有趣的「白手套」家庭切入。藉由楊秀卿飾演的盲眼說書人把《血觀音》故事在節目中完整呈現,她出場的那句:「她說救救她。」就能知道她是位好像置身事外,卻又參透大局的角色,或者說她就像《大佛普拉斯》的阿堯一樣,是導演在電影裡的化身,巧妙地串起電影起、承、轉、合間的過場片段。
而《血觀音》主要圍繞在棠家三口,所以場景也有一大部分在棠家宅邸,從事內的裝飾和擺設就知道劇組對此下了不少苦心,房裡的畫、櫃裡的古董、木頭地板拉門、供桌、甚至是牆上掛的將軍像,都像極了30年前把日式房屋結合台式與西方元素的富貴人家。不只如此,在有這麼色彩鮮艷的場景中,我們能發現室內燈光昏暗,色調也略顯陰沉,空氣中似乎瀰漫了一股詭譎的氣氛,這調性與導演想在《血觀音》中呈現的政治腐敗樣貌如出一轍。
既然牽扯到政治,片裡人物不外乎是些達官顯要,雖然以女性為主,一開始可能會讓臉盲觀眾有點混亂,不過她們彼此不單純的關係還是深深吸引著我,表面上大家看來有說有笑、和樂融融,但私下卻機關算盡、暗潮洶湧,甚至在孩子裡也有這種狀況,從小一同長大就是知心好友嗎?《血觀音》裡好像完全沒這回事。
「今天一塊錢去買,明天一百塊賣出去,這樣迷人的遊戲誰不喜歡阿?」
主導整個棠家的棠夫人,在眾貴婦間穿針引線,她常說斟茶倒水的人是沒有耳朵的,平時頂多負責準備禮物、幫忙挑選衣服飾品,遇到爭吵也不介入。不過私下卻不一般,除了私通農會、黑吃黑,官商勾結把彌陀開發案轉到麗水,藉此賺取大筆鈔票,其中還不惜利用自己女兒棠寧,從她口裡說出「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我是為妳好」我們聽來是格外諷刺,而棠家這扭曲的「愛」,更深深影響了下一代。
棠府的小女兒棠真,在家中負責待客端茶,個性文靜乖巧,卻也在耳濡目染下承襲了棠夫人作風。與林家翩翩關係不單純,看似好友實則情敵,棠真暗戀著翩翩地下男友Marco,翩翩宣示主權地在Marco面前說棠真是「下流的女人」會偷看媽媽做愛,算是壓垮棠真的最後一根稻草。然而作為報復,棠真面對林夫人套話毫不隱藏地講出了兩人關係,為了得到Marco的愛也不惜罔顧翩翩死活,在Marco逃亡後更控制著他。雖然最後被母親棠寧勇敢奔向自由的行為啟發後,好不容易找回純真,下定決心上了火車卻換來一場如此可怕的噩夢,那聲嘶力竭的哭喊讓人無一不為她痛心,從一出生就得不到的親情、到與翩翩那荒謬虛假的友情,現在她連唯一憧憬的那看來扭曲的愛情也被狠狠地奪走,最後跳下火車後失去的並不只是右腳,還有她那顆能夠愛人的心。我想棠真之所以在片尾能成為新一代冷血棠家代表,除了受棠夫人影響之外,一定與這次傷害脫不了關係吧。
至於被夾在中間的棠寧則是我劇裡最欣賞的角色,雖然外表看來放蕩不羈、抽菸酗酒、善於交際,但其實是三人裡最純真善良的,像是請警察隊長試喝完麝香貓咖啡,才告訴他咖啡豆的由來,之後再拿咖啡豆比喻炒地皮,把屎炒香後還是屎,就知道棠寧也有著聰明可愛的一面。不過從棠家另一場戲,棠夫人帶著棠真練習國畫,棠寧則在一旁畫著風格迥異、三人視線看向三方的全家福,也能看出她的叛逆性格,而棠寧想跳脫棠家框架的自由思想成為她在《血觀音》裡最令人不捨的掙扎,面對棠夫人的控制與多次肉體利用,棠寧依然被那名為「家庭」的愛所束縛,除了不願相信母親的「惡」之外,也希望女兒要活得像人樣、別走上棠夫人的後路,雖然棠寧結局不如我們所願,但最後她力求改變的勇氣,毫無疑問地帶給我們社會一線光明的希望。
最後導演在片尾丟出了一段話點出整部片的主旨:「世上最可怕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就像前面說的「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印證了棠府兩人的結局,棠真在經歷這一連串事件後,再也沒辦法真心愛人;而棠夫人則是在往後人生永遠得不到家人的愛,放棄急救書被棠真撕毀,在病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這才是對她們來說,最可怕、最殘忍的懲罰。
另外如同《血觀音》片名,在前段聚餐就出現的斷手觀音,不只影射了之後的腥風血雨,還暗指不管是電影還是社會中,那些像棠夫人在傷害親人後,對觀音像唸著佛經與往生咒,或者做了壞事以為捐了錢、幫忙募款就能贖罪一樣,許多人天天拜佛、對佛像情有獨鍾,但做的行為卻看不出有任何善念,佛並沒有錯,有錯的是人。巧合的是,類似想法在今年九把刀《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和黃信堯《大佛普拉斯》都不約而同提過,多位導演的有感而發,可想而知現今社會這種人其實還真不少。
有趣的是,雖然我對電影裡的配樂沒什麼印象,不過秀蘭瑪雅在電影前段客串晚宴歌手所唱的《純情青春夢》,其歌詞與本片劇情好像有許多關聯,像是送你到火車頭、女人也有自己的願望、只驚等來的是絕望⋯等,都能看出導演對這種不容易被發現細節的小巧思。
總而言之,《血觀音》可以說是我今年最喜歡的台灣電影,導演楊雅喆用女性角度講出地方政治黑暗面,但主軸仍放在棠家三人的情感糾結,其中美術與服裝非常突出,主要演員的演技也都讓我驚豔。看完電影,你會回想剛才彌陀疑雲的精采鬥爭,也會思考各個角色之間的愛恨情仇,整部片的細節更需要時間沉澱才能一一釐清。聽導演說以心裡黑暗面聞名的韓國也想要買電影翻拍權,就知道《血觀音》是多麼優秀精彩的台灣電影了!
在最後我希望世界上的婊哥婊姊們一定都要長命百歲阿。
故事劇情:9
氣氛營造:9
演技表現:10
題材鮮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