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落日殺神》Collateral － 任何子彈也無法擊穿的現代孤寂。

相隔十多年，又重看了一次『落日殺神』，再一次且更加深地去感受片中的強烈疏離，偌大的城市，擁擠的燈光閃爍，擺脫不掉繁複的日常瑣碎，角色間充滿寓意的交談，黑與白之間界線在灰紫色的LA夜晚中逐漸模糊。

一直很喜歡導演麥可·曼恩Michael Mann，從早期經典之作『大地英豪』『烈火悍將』，敘事手法的精彩完整與細膩安排的對白一直是好萊塢導演中的上選，到之後『邁阿密風雲』『頭號公敵』以及本片，更加強了他個人著重表達的疏離色彩；非常早期啟用的數位攝影色澤和Home video般的手持拍攝，穿插於膠卷畫面中，讓某些場景更貼近了觀者，在大螢幕觀看時這種色調及粒子粗細的差異更為明顯。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導演對於片中音樂的選擇及安排也是極其出眾，無論是老爵士、馳放電子、各類搖滾，還有當初在大螢幕觀看『邁阿密風雲』時，耳中傳來的是英國後搖經典Mogwai的Auto Rock，也是讓我寒毛直豎。

當年若是衝著湯姆克魯斯跟吉米福克斯兩位主角，以及中譯片名，預期有場精彩絕倫動作片的觀眾，可能會如同帶著想看武打片去看王家衛的『一代宗師』一般，心裡的落差必定是無比巨大，因為幾位商業片導演都會用故事的皮，去詮釋個人想表達的骨。諸如上述兩位及李安，還有諾蘭的黑暗騎士三部曲，都是如此。

從吉米福克斯飾演的計程車司機Max的晚班載客路途開始，所有的疏離就在逐漸堆疊。車外的槍響，車內的對白，線性延伸的夜晚，穿梭於熱鬧都會的短暫旅程。

湯姆克魯斯飾演的殺手Vincent在幾個橋段中，與Max有著對於正邪的思辨對談，和某些帶著正義感的行為，諸如幫Max教訓苛刻員工的計程車行老闆，不想輕易射殺跟工作本身無關的交通警察，基於想保護Max而誤殺便衣警探，不禁令人感受到Vincent並非毫無人性的冷血，甚至有些看破生死的溫度。而Max的鬱不得志以及非到了生死關頭不敢展現自我的軟弱，也在與美麗檢察官相談甚歡卻不敢追求、欺瞞母親自己事業有成與面對黑幫老大後故作兇狠中略知一二。也因為這樣道德黑白的交錯洗牌，兩位主角關係呈現的反而變成短暫共存而不是壁壘分明的對立。

每天逃脫現實的看著那張夢想中馬爾地夫海灘照片，吃著廉價三明治邊翻閱著賓士禮車型錄，便衣警探輕如鴻毛般死亡，母親對待自己兒子與陌生客人的冷暖態度，與Miles Davis曾同台演奏卻落到欠債逃亡的爵士酒吧老闆，諸多劇情安排都加深了生活的無奈與悲淒。

飾演黑幫老大的，是我後來非常喜愛的西班牙演員哈維爾巴登Javier Bardem，他是柯恩兄弟『險路勿近』中的妹妹頭氣槍殺手，及『靈魂的重量』『神鬼獵人』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半自傳性電影『最後的美麗』中的性格父親，雖然本片中只有不到十分鐘的戲份，但仍舊重量感十足。

片尾最後，兩位在車廂中盲目交火，Vincent中彈後攤坐於地鐵的一角，呼應了當時在計程車上提起的故事「聽說有一個人，死在LA地鐵上，經過了六小時，身邊乘客來來去去，最後才被人發現。」也許孤寂本身，才是這年代最無情的殺手。

今晚的夜色也是深灰色偏紫，我想，許多城市跟LA一樣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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