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錄於攝影師Richard Billingham於1996年出版的家庭私照攝影集 Ray’s a Laugh，圖中為他的父親Ray。
收錄於 Ray’s a Laugh，圖中為父親Ray。
收錄於 Ray’s a Laugh，圖左為父親Ray，右為母親Liz。
半空中僵直的貓、重摔前膝蓋呈奇異弧度彎曲的老男人，地板上的便溺與飼料。Richard Billingham的家庭私照攝影集 “Ray’s a laugh” 對那些極度傾斜、失衡暈眩的生命狀態屏住呼吸，靈魂撤離了肉體的甲板，那個躓跌的「下一秒」便是電影發生的所在，便是《Ray & Liz》 — 而觀眾們恍若腦袋被頭托固定的亞歷克斯，無可逃脫的，Billingham輕輕告訴我們：請用眼球承接墜落。
電影《Ray & Liz》開場便是燈泡上鼓著肚腹的果蠅和酗酒成癮的父親Ray。Billingham用16釐米膠捲拾荒那樣地蒐集著生活的排遺，充滿鄉愁的端詳被棄之物，狗溫熱的尿液濡濕紙板，兔子在沙發上的橢圓糞便，它們沉默地陳列，發臭，如此理直氣壯，恍若屋裡親密關係的具象。這是Billingham的童年。在伯明罕郊區的政府福利房裡，孩子們像牆面背後的盆栽兀自生長，我們甚至極少聽到「爸爸」或「媽媽」 — 那些句首的關係指稱都成了鬆動的火車車廂，拖不動一個句子，便安靜的在路邊生鏽。
收錄於 Ray’s a Laugh
某日那個滿身橫肉刺青的母親Liz去買鞋，將三歲大的Jason託給腦袋不靈光的叔叔照顧。然而叔叔被房客設計灌酒喝得酩酊大醉吐了滿地，狗兒興致盎然的舔食著地上的嘔吐物、孩子臉上抹著黑鞋油拿著刀子跑來跑去，Liz回家看到氣得拿高跟鞋鞋跟狠狠砸得叔叔頭破血流 — 而這時的攝影機卻急轉向牆上畫中女人不會動的扁平眼珠，在暴力混亂的峰頂將在場和目睹的權力交給無動於衷、甚至是假想的視線承接，神滅般，臨門一口氣消解了影像帶原的批判或說教性。這是Billingham對高潮的抑制，熱社會素材的去溫。《Ray & Liz》儘管有著早期英國寫實主義「廚房水槽電影」(kitchen sink drama) 的風格，卻不落入煽動工人階級的憤怒套路或是 “Poverty Porn”(中文並無對應詞，暫譯為「窮情影像」)的弊病。對於貧窮和家庭，Billingham讓觀看先於訴說，給了觀眾一個不介入的凝視位置 — 如牆上畫中的女人，如燈泡上的果蠅。
電影《Ray & Liz》劇照
Billingham流連於英國家庭和社會邊緣的姿態近似於導演Andrea Arnold，而電影裡社工對社區收費(Community Charge)的指涉也反映了柴契爾政權時期實施人頭稅(Poll Tax)卻未強制地方政府降低總稅收水準，導致大多數人民稅賦增加的窘境，更徹底壓垮了Billingham底層家庭的生活。《Ray & Liz》在大時代的煙幕下穿刺著寥寥幾幕瑣碎的家庭事件，幻燈片那樣喀答、喀答的以不連貫的時序回溯三個Ray和Liz的婚姻狀態。從Ray每天用小鍋煮一杯蒸氣氤氳的奶茶端給Liz，換得她一句 “ Thank’ s, my love.” 的日子，直到年幼的Jason被社工緊急安置到了寄養家庭，電影裡的Billingham則渴望的問著社工：「我也可以一起去嗎？」
電影《Ray & Liz》劇照
《Ray & Liz》裡時間前進又後退著，最後竟浪潮弭平般彷彿家庭從未發生、從未出現在這群人的生命裡 — Ray又回到片頭時，和成群的果蠅住在只容納得下一張床的房間，每天掀開窗對樓下大喊今天星期幾了，等著已離開他的Liz經過，等著她上樓 — 雖然他是那麼清楚的知道她只是為了開口要錢，還是漫不經心的插著手、裝作不經意的給了。
「我無法這樣就恨她。」
電影裡彼此斷裂、毫無解釋的階段轉換與分離，刻意略過影像外積累的生命狀態 — 於是我們看到的多半已是無可挽回的必然，無法插手、無可詮釋。對劇情的低掌握度將我們放在和年幼的Billingham一樣無助的狀態。那些生命的錯落與遺憾，敘事的缺席卻是電影本身最飽滿的時刻。《Ray & Liz》極其誠實的望向貧窮家庭塌陷的生活佈景，至親至傷，恨不起卻也無力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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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下的記憶》(Ray & Liz)，為2018年由英國攝影師Richard Billingham執導的家庭自傳電影，並由 丹尼爾蘭丁 (Daniel Landin)擔任拍攝技術指導。電影為英國電影學院獎英國最佳首部作品，更榮獲英國獨立電影獎最佳首部電影、最佳突破製片等多項大獎。
故事劇情：7
氣氛營造：9
演技表現：7
題材鮮度：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