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解析【海獸之子】－天空的歸宿，海的包容

解析【海獸之子】－天空的歸宿，海的包容
（海獣の子供，2019）
　
　
　故事改編自五十嵐大介的原著漫畫。故事講述一名中學女孩琉花，本來可在球場上飛馳，卻因同學的霸凌、老師的不諒解，而被社團開除。原以為暑假就此結束的她，意外地在父親工作的水族館內，發現了一個來自大海的神祕男孩，阿海。琉花還不知道的是，這段奇遇，將引另她走上一段探尋宇宙奧秘的奇幻旅程！

　
　
　【海獸之子】是一部步調非常慢的電影，畫面固然精美而絢麗，然而比起抒情且煽情的、輕小說家一般的新海誠，本片更像是一個哲學家兼詩人，試圖用複雜而晦澀的各種象徵，來闡述一套哲理，告訴觀眾宇宙從和而來，人類又該何去何從。
　其冷調的「說理」，比庫柏力克【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1968）平易近人一點，又比盧貝松【露西】（Lucy，2014）更有深度些。好看固然好看，優秀固然優秀，卻絕非易懂的文本，更不是看完之後能熱淚盈眶、或心情激昂的青少年向動畫片。
　
　
－我們都是寂寞的流星－
　
　故事中有段情節：遭同儕、師長排擠的琉花，被突然出現的阿海，邀去海邊觀看流星，當明亮的流星劃過天際之後，阿海便告訴琉花，流星，是很寂寞的。
　沒錯，我們每個人都跟流星一樣，即便短暫而有限，卻還是拚了命地燃燒自己，發出光芒，渴望被其他人看見、了解。
　可是生命的真相，就是人永遠都會是孤獨的。畢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完全是靠「語言」來建構，然而語言卻無法完整地傳達我們的真實情感，更無法觸及真理，換句話說，所謂的「溝通」就是「誤解」，語言只會造成人們更大的隔閡，甚至還可以被有心人士拿來當操弄他人的工具。我們以為的好友、知交，其實完全不瞭解彼此，因為語言所建構的關係是表面而空洞的。
　如同琉花的父母，因為都不了解對方，而且都只想著自己，所以形同陌路；又或者是霸凌琉花的那個女孩，因為忌妒琉花、看琉花不順眼，便用「關係暴力」來打壓琉花。兩者都在在呈現出，人的互相不諒解，及自私自利，如何的讓個體與個體間被孤立。
　這是為何，我們只能如天上的流星，寂寞而無言地前進著。可是，我們是為了甚麼而前進呢？
　
　相較之下，如電影中的阿海，或是海洋學家蒂蒂所言，海洋中的一切萬物都是共通共感的。你如果能聽懂海風、海浪，如果能解讀鯨魚的歌聲，你就可以理解它們的所思所想、牠們的情感、牠們的記憶。海洋，是萬有，是自給自足的生命泉源，更能包容萬物。

　
　
－君不見，遠方的海天一線－
　
　在此，「天空」與「海洋」就形成了一個對比：
　我們人，都為了自己的追求，從沒真正了解過他人，而是不斷地區隔自己與他人、自己與世界、以及世界萬物，這是文明。文明讓我們被推得高高在上，而我們卻還因為私利與自大之心，繼續追求天空的高度，直到最後身邊甚麼都沒有了之後，才發現孤單的自己高處不勝寒。這是「天空」的象徵。
　與天空所象徵的「文明」對照，海洋則象徵自然。從自然的觀點，沒有甚麼事物是被孤立的，天地間一切都是同源且共生共存的；雖然這大千世界中，各物有各物的面貌，但是都有著最核心、內理的共通性，因為萬物其實都是相同的「自然之道」在同層流轉、相互依存。

　
　兩個被儒艮養大的「海獸之子」，阿空與阿海，本來生活在海洋中，因為本來「海洋」與「天空」也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如同人也原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可是當阿空與阿海被人類救起來之後，代表著文明將人類社會與自然的分離。於是乎，離開自然的人類首先趕到不適（如同阿空的不適）；而包容萬物的自然，雖然被文明給馴化了，卻也慢慢地消亡。
　阿空與阿海兩人步向死亡的命運，正如同地球上的人類，消耗了自然，於是文明與自然都兩敗俱傷、玉石俱焚的必然性。

　
　那麼如何能夠避免我們漸漸走向滅亡呢？

　電影中出現的轉機，是阿空感到自己的生命將逝，於是把自己的「隕石」交付給琉花，並囑咐琉花照顧阿海，並化為海中的流星離開人世。而得到隕石琉花，便帶著因發燒而失語的阿海（象徵著被人類馴化的自然迫切地需要回歸原始狀態）回到海洋。
　過程中，琉花也漸漸發現了，宇宙的萬物，都是共通的道理，進而達到了「天人合一」的狀態：我就是宇宙中的一部分；而宇宙的奧妙也存在於我們的體內。此時，看透了宇宙與個體之間的關係，她才心意了然地，把阿空留給自己的隕石，交給了阿海，讓阿海融為海洋的一部分。
　而琉花的父母，也為了琉花，於是重修舊好，一起去找回兩人心愛的女兒。
　
　原來，生命的意義，其實不為自己，而是為了他人、為了下一代、為了未來，以及的未來的全部生命。
　阿空從生命的有限中理解到了這點，所以把隕石託付給琉花；琉花透過天人合一，從更巨觀的角度看生命，也體會到了這個道理，所以願意成全阿海，讓他「回歸大海」（讓「自然」回歸原始狀態）；琉花的雙親則是從人類的共通情感，「愛」，看到了這層問題，才重新互相理解。
　這時我們知道了。人哪，終究是一顆流星，可是當你知道，自己是為了更大的目標、更多人的福祉而前進時，即便孤單，卻再也不會寂寞。因為你的視野不再狹隘，你已是看到了「眾生」。（如同阿空，它雖是流星，卻是顆海中的流星）
　這才是創作者認為的，「文明」的出路：為了我們的未來，應該要成全自然（而非傷害它，或自以為是地干涉它），並讓自然成為我們的歸宿（而不是與它隔離）。
　
　
　電影的最後，琉花再次遇到霸凌她的女孩時，那女孩在高處，背後是天空；而琉花則站了起來，背後是大海。
　女孩還是天空的代表，她可能還是一樣的無知而狹隘（如同自私自利的其他人類一樣）；可是此時的琉花已經原諒了她，因為（曾經也追求著天空的）琉花，如今已經是用不同的層次來看待世界，看待生命了，她已經是可以包容萬物的大海了。
（所以蒂蒂才說，琉花的雙眼所連結到的是更遠的地方）
　
　
－青春，就是一場不安全性行為（？）－
　
　根據上述的解析，大概可以理解為何故事中，蒂蒂要把「天上的流星」比喻為「精子」，「有著海洋的星球」比喻為「子宮」：寂寞殘缺的精子，如果不是為了創生的話，那麼就會是無價值的死亡；但若是為了創造生命、為了未來，這短暫的生命才突然有了更遠大的、不朽的意義。（所以那天人合一的意識流片段，才有那麼多把「宇宙」與「受精」連結在一起的意象）
　
　那麼根據這個「受精」的意象。如果我們要把【海獸之子】所想講述的道理簡化到極致，那大概就是：
　有個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孩，某天遇到了一個男孩。她與男孩相愛，且還上了床。沒想到後來男孩無情地離開了女孩，讓女孩心都碎了。原本又傷心又寂寞的女孩，發現了自己懷了孕，有了小孩！？這時她才瞬間長大，決定未來要為了孩子的幸福而努力，而振作了起來。有了讓孩子快樂、不孤單的決心，所以自己也不再感到寂寞了。
　嗯？原來是個「射後不理」的故事嗎？
（好啦，這段是開玩笑亂寫的哈哈）
　
　
P.S.原本想說，【海獸之子】的奇幻題材，找宮崎駿的老搭檔久石讓來配樂真是絕配；看完之後覺得，也許本片玄之又玄的故事風格，應該讓庵野秀明的好夥伴鷺巣詩郎來更適合......
　
#宥影評 #海獣の子供 #渡辺歩 #五十嵐大介 #久石譲 #芦田愛菜 #石橋陽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