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在記憶的迷宮哩，你是我始終唯一的指引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再讓你變老了」-----筷子兄弟〈父親〉

觀賞過程中，腦袋不斷浮現出這段歌詞。平常如大樹般照顧著我們的父親，在時間的洪流中，葉子不免會慢慢凋零

本作改變自導演Florian Zeller的同名舞台劇，由Anthony Hopkins, Olivia Colman, Mark Gatiss等人主演。故事講述患有失智症的主角Anthony隨著病情日趨嚴重，開始將過往的不同記憶混雜，並帶領她的親友和觀眾一同進入自己的記憶迴圈。

Who are you?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What are you doing in my flat?----Anthony

近幾年來，失智或失意為主題的題材屢見不鮮，而「父親」在觀影過程中令我聯想到另外兩部相關電影，諾蘭的「記憶拼圖」(Memento, 2000)及茱莉安摩爾主演的「我想念我自己」(Still Alice, 2014)。本作導演為了加強觀眾對失智所產生的徬徨、無所適從的心情，利用非線性剪輯手法，編織了三段Anthony不同記憶，呼應Anthony在年入黃昏時的三個住所。「記憶拼圖」的"倒敘法"也是利用相同原理來強化對於記憶失去的惶恐，不過「拼圖」主要的恐懼來源是在於男主角每次記憶破碎加上推翻常理的敘事方式讓觀眾更容易栽入這場「記憶拼圖」，「父親」則是每次的場景變化都留下來小彩蛋讓我們意識到Anthony記憶錯亂，卻也不一次點明，迫使我們要繼續往下走才有辦法看到事件的原貌。

初看過程中同時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場景但由不同的演員出演同一個腳色真的勾勒出我隱藏心中的那股不安，那股無法記清事情真相的惶恐。因為我自己也屬於很容易神經大條、忘東忘西的個性，導演這個操作就讓我想起那種當發現自己原以為記得的真相跟眼前所見相反時不停質問自己到底有沒有記錯的焦慮。

Why do you keep looking as if something is wrong. Everything is fine----Anthony

看到這或許會覺得「根本就是懸疑片了吧」，不過還記得我提及「父親」和「我想念我自己」有相似之處嗎，就在於對於腳色成長的控制及編排。

先談本片的調性，由於三個住處皆為同一個景所改建，更能凸顯Anthony無法分辨何處為女兒家何為自己住處的混亂，Anthony Hopkins於此處的情緒處裡便是集結了自己從影生涯的精華。雖然觀眾看到是Anthony病情發展到大概5成左右的狀態，咱們的影帝仍舊有辦法帶出從"零"開始的轉折。如我們本段的標題，那是Anthony一開始跟Anne所說的，即使明瞭自身記憶不如以往，Anthony仍不願拉下臉面對。劇情推移，導演埋下一個又一個的線索引導出Anthony記憶混雜的事實，到這可以開始留意Anthony的表情變化，於第一段落所顯現的精神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對於現實與自身的懷疑。背景音樂也從鏗鏘有力甚至帶點的陰森的節奏樂轉換成緩慢、輕輕敲落的鋼琴聲，短促的襯底小提琴暗喻著Anthony對於現實與幻覺逐步失去控制權，走向失智症患者最終結局。

如同「我想念我自己」中Alice教授初始的不願相信自己開始有阿茲海默症到後期對於病情惡化的掙扎及無力，兩部作品都沒刻意去強調他們「失憶很可怕」、「病情惡化很快」諸如此類。反而利用周遭環境及人事物對主角們的態度變化，襯托出他們在這個注定失敗的拔河賽中的無力，帶出人性的正反二層次。

The other day he didn’t even recognize me.-----Anne

Anthony整部作品都在記憶迷宮裡遊走，試圖找尋最後一絲希望，而他的引路人就是Olivia Colman飾演的女兒Anne，他的腳色反映了失智症患者家屬們在照顧他們的歷程變化。在親情與自身理想的夾擊下，人的善惡兩面便會開始打架，導演也很「具象化」的引出Anne心中的惡魔，即便只是顆遠景。當然有人會說這只是Anne自己的幻想，但對照他下一顆鏡頭不安的表情，是實是虛還有空間再做討論。

在結束前有個點想與讀者們分享，不知你們在觀賞過程中是否注意到導演拍了好幾段「走廊」及「門」的鏡頭? 這個操作不單做一個轉場，而是Anthony每次的記憶迴圈。每次的開門或走向/出走廊Anthony的記憶又會再刷新一次，像是Anne變成安養中心的女護士、Paul變成安養中心男護士的切換，這我一開始也沒察覺，回頭撰寫時才留意到這個小彩蛋，你們也有發現了嗎?

「父親」從字面上看給人一種溫暖且富有依靠的能量。但真正的內卻改寫我們對於這種「特殊疾病的家庭故事」走法。利用半懸疑開場，結尾卻以最單純的淚水作開方式結局。即使你有辦法去意料到故事走向，導演善用空間及記憶拼圖的敘事方式仍有辦法把你深深扣在Anthony的世界中。我們不知道自己日後會不會走到跟Anthony一樣的路上，但若時間到了，我們走進記憶的迷宮，也會希望有一位是能擔任我們始終如一的指引，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