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色彩和影片的關係
我永遠記得我國小的時候第一次在好X塢電影台看黑澤明的《夢》的時候(那幾年好X塢電影台很愛播這部片),老實說我睡死了(畢竟我只是個小四的學生而已),但是我卻永遠記得裡面的每一幕!我想這就是畫家出身的黑澤明導演最厲害的地方,就算小四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當年已經八十歲的黑澤明導演用他一生經理所拍出來的這部半自傳作品,可是他卻靠著畫面的美感和強烈色彩的衝擊力讓我這個小四兒童永遠記得這部作品,而黑澤明導演的名字也就從那時深深寫在我腦海裏面.
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我周遭幾位不是那麼愛看電影的朋友身上,有一天我把《夢》這部片的劇照po在fb上時,他們就突然跟我說他們也看過這部ㄟ,甚至他們還記得這是哪一幕!以《夢》這個非主流、票房不好、片齡又超過20年的藝術片來說,卻可以讓我那些並不是特別熱中電影的朋友到現在還記得片中的畫面,從這一點來看,黑澤明運用畫面和色彩的功力真的是一種神蹟了!其中個人最愛的就是那個關於老兵的夢的色彩.
在那部短片裡面紅光象徵著無法忘懷的過去;藍色則代表著未知與冰冷的死亡.在老兵走入隧道前用紅光打在野狗的身上,再讓那隻泛著紅光的惡犬將老兵趕入記憶隧道,象徵著老兵被自己的記憶強迫著去面對自己無法忘懷的過去.而隧道裡又用藍光來製造一種老兵走入一個未知的視覺感受.等到老兵走到隧道另外一頭時,再次採用紅色的路燈象徵著老兵已經正式走入了自己無法忘懷的過去.也許有人會說老兵那些陣亡弟兄的藍色妝實在是太假了,但是我想那應該是黑澤明導演有意的創作成果,因為這時將陣亡弟兄的臉畫成藍色正好可以和隧道裡的藍光做一種顏色上的呼應,也可以製造出一種冰冷、死亡的視覺意象!影片最後,老兵向陣亡弟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歉意之後,他的回憶又再次派出那隻泛著紅光的惡犬將老兵趕回記憶隧道的另外一頭!!
黑澤明導演只用了兩個顏色與十五分鐘,就把其他二戰片要花了三個小時講的故事給說完了!之前有人問黑澤明說為何他遲遲不開始拍攝彩色電影,黑澤明說:「沒有我的顏色,為何要用彩色?」,黑導也真得靠著後來的《亂》、《影武者》、《夢》證明了這一點!黑導真的找到了屬於他的顏色,一種非常狂野、大器的顏色!
第二件事:劇本創作
這一段也許應該改成橋本忍先生對我說的一些事. XD
其實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方式來表達對《亂》、《夢》這兩部作品的感覺,一直到了我看完橋本忍先生的《複眼的印象:我與黑澤明》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的想法和橋本忍先生完全一樣.
電影畢竟是要給人看的,如果劇本創作者自己不克制,不考慮觀眾的感受,很容易就會變成導演的自言自語.黑導真的就和他的編劇搭檔橋本忍先生所說的一樣,早期黑澤明的作品因為都是由數位劇作家一起合力創作,所以都有著相當的穩定度,甚至還出現了好幾部曠世經典,可是黑導到了晚期可能因為他無法克制他身為一個藝術家靈魂深處的一種表達自我的創作衝動(就和《夢》裡面的梵谷一樣),所以越來越無法與其他劇作家合作劇本,導致無人可以克制他的自我表達慾望,讓他晚期的作品變成了他自己一個人爽的創作.
晚期的《亂》就是如此,整部片充滿著一種創作者自我耽溺的感覺.雖然片中每一個段落都非常之精彩,可是合起來卻是相當地雜亂,因為導演想要講的話太多了!老實說,如果撇開那些美得令人驚心的畫面和大師級的場面調度,以黑澤明作品一貫的娛樂性與深度兼備的標準來看,《亂》算是出了奇地難看.
我覺得黑澤明導演自己應該也有發現這一點,所以在《夢》這個半自傳性的作品裡他有做了些修正,因此《夢》雖然自傳性質濃厚,卻是相當地精彩.只可惜到了最後兩個短篇的時候,黑導又開始毫無克制地表達自我,讓最後兩部短片又變成黑導一個人的自言自語!說來好笑,從小到大《夢》這部作品我至少看了七八次有,它無可否認地是我很愛的一部作品,可是我幾乎每次固定都在倒數第二個夢的時候睡著,然後醒來繼續看,最後又在最後一個夢的時候再睡著一次.
總而言之,就是在創作時要用一種客觀的角度來省視自己的作品~
第三件事:領導統御
暴君和明君這兩者其實是一樣的,唯一的不同是明君作對的事;暴君做不對的事.如果明君沒有暴君的強勢性格,那他只是個軟腳的昏君.
在讀《蝦蟆的油》的時候,我透過黑澤明導演自己的觀點來看他自己,我一直以為黑導是個謙虛的好好先生,可是隨著我讀了野上照代和橋本忍兩位的書之後,我才了解黑導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在《複眼的印象:我與黑澤明》裡,我透過編劇橋本忍的眼睛看到了在前置作業時的黑澤明,在《等雲到:與黑澤明導演在一起的美好時光》裡,我透過場記野上照代的眼睛看到了拍攝期間與後製期間的黑澤明.不管是在影片拍攝的哪個階段,黑澤明導演都是個相當霸道的藝術家與領導者!
以前我一直以為當領導者就是能力要夠強而且要夠隨和.可是最近透過這幾本和黑導有關的書加上自己的人生經驗,我才發現導演這個工作就和其他的領導工作一樣,不只要夠隨和、有能力,你還要夠強勢!
可是這中間還有一個拿捏的問題,黑導可能就是因為太過霸道,所以壓縮了其他人的創作空間進而得罪與他合作的人.我常常在想,如果黑澤明多傾聽一下橋本忍、小國英雄等編劇的意見,也許我現在會有更多且質量更高的黑澤明作品可以欣賞.也許黑導後期還可以在創造他個人的另一個高峰,甚至是最高峰,也許黑澤明就不會只是七武士的黑澤明或者羅生門的黑澤明,他可能會是另一部更偉大作品的黑澤明!講得嚴重一點,李安也許就不會是第一個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的亞州人了~可惜阿~
參考書目:
王童七日談 by藍祖蔚
複眼的印象:我與黑澤明 by橋本忍
蝦蟆的油 by黑澤明
等雲到:與黑澤明導演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by野上照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