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新宿天鵝》：即使不是白色，也可以幸福

園子溫只要有新片，我就會癮頭發作忍不住想看。不過比起以往都是邊咬棉被或做足心理準備才看，今年出的其中兩部作品都是可以用舒坦的心情觀賞的。
與其說園子溫的特色是血腥、暴力和色情，我覺得他無論是怎樣的題材，都是在挖掘角色心裡埋藏最深的情感，以及各種人物生活中，那種將感性凌駕於理性的渴望。所以就算是再瘋狂的故事劇情，園子溫都是以「人」為出發點，立體的刻畫一個角色，而不是為了做出激烈的東西。將那一絲最真實的人心放大，都會是與社會常倫大相逕庭的「變態」。

《新宿天鵝》改編自漫畫，以新宿歌舞伎町為舞台，描寫在這不眠地帶發生的各種生存故事。就算沒真的去過，台灣人也多少知道歌舞伎町，不過對歌舞伎町的理解可能就是無料案內所、風俗業、酒店，有如紅燈區一般。
我去東京旅遊時，也在深夜時分探訪過歌舞伎町幾次，想知道這個我總是從電影或日劇看到的地方，實際上到底是什麼樣子。

(照片為我的實拍啦，就是長這樣！)

《新宿天鵝》即是要告訴那些尚未了解它的人們：歌舞伎町的意義，並不只是充滿聲色場所而已。新宿歌舞伎町，是一個任何人都可以在此追求幸福的地方、一個就算一無所有也可以堂堂正正獲取想要的東西的地方。
不問出身、不問姓名，如果真的想要的話，就來選擇你要的方式，然後去得到吧。主角龍彥，就是被社會遺棄的類型，在歌舞伎町被重新撿起，建立自己活著的意義和價值。經由真虎的發掘，他當起了歌舞伎町不可或缺的重要齒輪──Scout(スカウト)，也就是風俗業的經紀。(招募小姐和仲介小姐去各類型的店工作並抽成的工作)

(山田孝之飾演的Scout)

風俗業和台灣一樣也有分不同類型的店，為了怕有些少年少女講得太隱晦不懂，在這裏我就大辣辣的說了。穿得美美的在豪華大廳裡坐檯陪酒的club，就是我們一般所知、貴鬆鬆的酒店；另外還有內裝為一個一個小房間，台灣論壇上時有勇者發表心得說自己勇敢去挑戰的、只要進入無料案內所就會引介的風俗店，風俗店的服務就五花八門了，不一定要坐檯談心，但使用就是身體的本錢。
龍彥第一個搭訕成功的小姐，表明自己可以接受的尺度，就被經驗老道的真虎帶去靠身體服務的風俗店。在店老闆「面試」的時候，龍彥感到一陣難受，本來以為只是要介紹酒店小姐，沒想到更多是風俗孃。

(龍彥(綾野剛)第一個仲介成功的小姐，右邊是大前輩真虎)

「你以為你是在推她入火坑嗎？」真虎對還不是很習慣歌舞伎町世界的龍彥說：「如果你認為做風俗業是這些女人的不幸，那就大錯特錯了！」透過歌舞伎町來滿足生活慾望的這些女性們，抬頭挺胸的工作著，在這裡獲得想要的幸福。誰能說她們是不幸的呢？而聽了這番話，將目標訂為讓所有自己仲介的女孩子都過的幸福快樂的龍彥，是屬於歌舞伎町的善良啊。
「男人要花十年才能得到的東西，女人花一個晚上就可以獲得了。」山田優軋一腳的歌舞伎町最紅媽媽桑，靠著手腕和智慧在這個因慾望橫流而燦爛奪目的地方爬到了頂尖的位置；她正是並非白天鵝、展開黑色的翅膀，卻也優雅美麗、閃閃發光的成功案例。

然而在聲色世界，是人們與欲望最靠近的地方，園子溫在這個點上加重力道，把歌舞伎町的暗夜角力作為貫串全片的主體事件。金錢、權力、性愛或毒品，都是容易使人上癮的東西、而忘記了為何而來；若是在有著密密麻麻巷弄的歌舞伎町迷了路，就將會被它吞噬。但是，看似這麼無可救藥的、帶著扭曲的情感生存在這裡的人，也只是想要填補心裡最重大的空缺。填上了，就是幸福；填不上，於是粉身碎骨。
小鳳(澤尻英龍華飾)即是，除了金錢上的需求，更想要找到精神上的填充物，於是幾度浮沉。這也是常見於風俗女子們的事，踏錯一步，永遠輪迴。但寂寞或是無助，有什麼罪呢？想要平復這些最原始的情感，而不擇手段，瘋狂的嘗試各種方法，並不只是歌舞伎町，任何人都有可能這麼做。他們選擇了這條夜晚的道路，但值得憐惜的程度，和每一個人都一樣。

在日本常見風化產業的影視題材，甚至在日本女大學生的調查中，做酒店小姐是夢幻職業的第一名。但是在華人圈，例如我們生長的台灣，一隻腳趾踏到八大其一，利用身體優勢獲取薪水，卻常被說得彷彿不配「正常的」幸福。
彭浩翔導演和杜汶澤的《低俗喜劇》裡，男主角的大律師前妻在看到年輕且好身材畢露的爆炸糖時，跟女兒說：「媽媽跟妳說過什麼？在爸爸家摸到髒東西要把手洗乾淨」就是諷刺一種下意識的階級歧視。於是這些女性，在華人片裡時常瀰漫著哀傷、墮落、絕望、放蕩等混濁氣息。
然而在歌舞伎町這樣的地方求生存，就是可悲嗎？當龍彥走在歌舞伎町的馬路上，到處都有漂亮開朗的女孩子笑著和他打招呼：
「龍彥！謝謝你，我現在很幸福！」

即使不是白色，也有資格幸福快樂。
這就是新宿歌舞伎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