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結束之前,到了美術館參加《無無眠-蔡明亮大展》。第一次在美術館觀賞電影並夜宿,心境與環境都是非常奇妙特殊的。枕頭比比皆是,坐下來躺著兩三個枕頭,就這樣開始了屬於蔡明亮世界的一個旅程。
整體的氛圍是緩慢的,時間也如電影,慢了下來。蔡導創造出的「慢」獨樹一格,彷彿全世界都是為了襯托他而生。舉《西遊》為例,在法國馬賽這地中海的城市,小康行走著,慢到一個境界,周圍的一切好像瞬間加快了。匆忙趕路或不疾不徐的路人們,都顯得多餘而無意義。他施力在一隻腳上,緊接著踏出空靈的下一步。步伐看似沒有重量,那種纖弱中帶出的踏實感,是一種極致的細膩。路人有的停下、有的躲開,但肯定對他有了些想法,無論好或壞。咖啡店前的男子們,也對他品頭論足一番。不只是我們在看,電影中的人也在看。原來這是一種與電影合而為一的真實感。
《無無眠》中也有類似的感覺,背景的音效是陪襯的。鳴笛聲、街道上的各種雜音、鐵軌的摩擦撞擊聲,一個僧侶在路上走著他的路程,川流不息的城市與他顯然成了一個極大的對比。路人還是從他旁邊經過,但偶爾回頭還是透露了對他的好奇。當畫面跳到澡堂之後,一切靜了下來。安藤政信洗滌著身體,如沖刷了世間的垢。接著與小康共浴,那是一個唯美的畫面。兩人沒有交談,沒有任何請示,自顧自地躺在池邊享受寧靜。而電影中在結束之前的畫面,又再次呈現了對比。膠囊旅館中,安藤政信的左翻右滾及小康的沈睡,又好像說明了心境的修為。即使外面的污垢洗清,但內心紛亂,一樣功虧一簣。快或慢、躁或淨,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蔡導也展示一種對於「五感」的重要性與美學。從三部片中都得到這樣的提示。 在地下室看了《西遊》。開場映入眼簾的是德尼·拉旺(Denis Lavant)的臉部特寫。沒有雜音,只有一陣靜謐襯托出演員的呼吸聲。八分鐘的凝視,他看著觀眾,觀眾也看著他,思忖著他的想法,而答案或許只有他知道吧?片中對於小康行走的看,甚至到電影中最後一個畫面,都是新奇的想法。一樣是看著世界,卻是顛倒著,彷彿和片尾「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相呼應。
蔡導透過兩種不同的螢幕,呈現《無無眠》。其中一種是一般的電影屏幕。其中我最喜歡小康在三溫暖的畫面。特寫小康的臉,斗大的汗珠從臉上滑落,呈現了人類最沒有修飾的模樣。
另一種則是會反光,與環境配合的畫面。有著外頭的街燈、捷運、聲音,螢幕上有個光點,影響了電影的呈現。那是一個魔幻的狀態,配著滿地枕頭,也不難體會「無無眠」的感覺了啊!
最特別的處理手法則是《秋日》。影像與聲音,成了兩種獨立的元素。看著黑幕,帶出字幕,讓人留下想像的空間。對談的人聲,使觀眾思考著片中人物的五官、表情;當影像出現後,聲音又消失,透過畫面思考著另一種對人物的注意。平時,我們太過著重在兩者的結合,卻沒想過能將兩者分開。蔡導透過獨特的呈現方式,再次在感官上激盪了我們。
這次的體驗,有著各種巧妙的結合。如二、三樓有著外頭燈光的交融,或是聲音的混合,亦或是地下室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都給了很大的刺激。睡前聽著蔡導唱著自己的愛歌 ,我還記得,凌晨二時到天明,我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