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強,無罪;徐自強,無罪!」偌大的聲援聲瀰漫了整個看守所,鏡頭帶到2016年更九審徐自強獲判無罪的新聞畫面,又緩緩回溯到當初發現屍體的駭人開端,突然,畫面空白,「再生」鍵映入觀者的眼簾。
這是一組饒富意味的剪接,辛苦纏訟、終獲自由的徐自強,從眾人口中的殺人犯,終於在16年後重見天日,他的人生,能「再生」嗎?片名「徐自強的練習題」,即指向他自己的人生課題,他得學習怎麼不恨,怎麼重新相信人,怎樣讓家人相信,他可以把自己過得很好。
導演 紀岳君對自己影像中的當事人,本也有所存疑,「看起來像混混,跟其他共犯有親戚關係」,無形中他似乎也不那麼相信這位當事人的清白。然而清白是司法需爭取的,影像工作者要做的是呈現,是思索,是怎樣在90分鐘的影像中,盡量不預設立場,藉由各種媒材和觀點,緩緩拼湊貌似真相的故事。
說是貌似真相,因為導演無法採訪到兩位共犯黃春棋和陳憶隆,只有他們才知道的原委,勢必隨著他們的噤聲而石沉大海。但故事仍得繼續說下去,意圖不在為徐自強翻案,乃是提供更多,在這起案件中不管承審法官或一般民眾所漏看的部分。藉由徐自強本人的說法、法界有力人士的看法,司改基金會和廢死聯盟的介入,乃至徐自強家屬的採訪,都慢慢地深入故事的核心。我們看到的,不會只有粗糙的關於正義的討論,而是更繁複、更深入,直指臺灣司法病灶的權力體系,在這樣未充分保障程序正義、隱然害怕推翻原審法官判決的司法制度體系下,當事人的人權在那?所做出的判決如能服膺社會大眾?
導演的論述跳脫了簡單的二元對立,部分民眾觀感不佳的「廢死聯盟」,導演不認為他們頭上有長角,在這起案件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甚至翻動了本也不支持廢死的我的部分動念;若然粗糙的審判可能造成冤獄的產生,那諸如江國慶案的再度發生,並非絕無可能;遙相呼應許玉秀法官片中提出,程序正義若然被破壞,國家就是主要的侵權行為者,我們乍看不在其中,但其實都被串連在這樣的權力網絡中,沒有人能置身事外。而喚起這樣對自身權益的認知,對法律應該保護民眾的體認,和更深入了解當前臺灣司法問題的初衷,也無非是導演所試圖傳達給我們的意旨。
在影片中有出現的一些重演鏡頭,也饒富興味地針貶了這個枯枝叢生的司法大樹:我們看到王自強所演的法官慵懶閒散的喝著茶,重演鏡頭中徐自強和辯護律師面對的,是椅上猶虛的法官席位。換言之,這是一場法官缺席的判決,表面上訴訟開始了,其實法官從來不在場,可想而知,勝利何其不易,自由成了不敢想的奢望。
然而如同徐自強慢慢在眾人為他加油打氣,自己也慢慢重燃信心之後,悠悠說出:「我對人有信心,我相信人會變。」他感激那些變的人讓他重獲自由,但我想更他更由衷感激,那些始終對他不變的家人。即便離異的前妻始終背對著鏡頭,我們可推想不難是因為壓力導致離異,言談中卻始終流露對前夫的相信和憐惜(前妻曾說道:徐自強是個細心的人),更遑論為了兒子哭倒在地的母親、因為判決對家人生氣的哥哥,而始終認為爸爸都沒變的懂事兒子,無形中都成了讓徐自強練習往更高處看的視野,而終能成完成,這道人生中沉重晦澀的艱辛難題。
故事劇情:8
氣氛營造:9
演技表現:8
題材鮮度: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