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年輕氣盛 Youth】曾經太過年經

【年輕氣盛 Youth】觀後感

「年輕氣盛」描述兩個不再年輕的八旬老人，一為指揮家佛列德（米高肯恩飾），一為摯友─電影導演米克（哈維凱托飾），在阿爾卑斯山度假時，佛列德被女王派特使來邀請演奏成名曲「簡單的歌」，卻以私人理由婉拒，米克想拼出畢生的電影代表作〈生命的最後一天〉，正躊躇最後一幕台詞要怎麼寫，電影就以他們倆人這山居歲月的生活點滴為經，周遭人事的情感變遷為緯，描述了一個饒富興味的故事，不管是對生活和創作的交互辯證，或是年輕與老邁並非絕然相對的體悟，都另人咀嚼再三。

海報裡佛列德和米克看著環球小姐裸身進入浴池的劇照，就相當有意思，他們對青春的耽溺與迷戀，全然顯現在他們喜形於色的神情上，但對照屢屢問人自己是否心如死水的佛列德，又或最後只跟年輕女孩靜靜地走完一段路的米克，顯然他們都知道自己早已不再年輕氣盛，因此觀望成了一種優雅的染指，散步成了最愜意的陪伴，佛列德即便跟女兒誇口說床功優異乃一脈相承，卻在跳舞女孩按摩時神經緊繃，他們都有再「年輕氣盛」的機會，卻守住自己更想守住的東西，表面上他們已邁入老邁，其實仍眷戀著過往純摯的情感，佛列德早年的外遇事蹟很容易被發展成要尋求救贖，人生才能得到和解的通俗劇模式，但在女兒麗娜（瑞秋懷茲飾）泱泱說出父親只了解音樂不願了解妻女之後，我們又看到他二度拒絕女王邀請，如實吐露原委的坦然與赧然，斯時佛列德背對著我們的身影，配合著米高肯恩鏗鏘有力的念白，前景是芮秋懷茲緩緩拭淚，不論在意象和構圖上，都有極佳的情感傳遞效果，我們看到一個老人心如死水的由來，也悄悄地修復早已緊繃的父女關係。

佛列德和保羅迪諾所飾的年輕演員的對話，也對「名氣」二字多所指涉，我們都想被記住，我們卻害被唯一被記住的，只有我們的成名曲與代表作。因為那樣一來，彷彿你能被成就的，只有一件事，那你身為創作者的意涵在那？保羅迪諾被環球小姐調侃諷刺乃是源自自身挫敗感，沒有駁斥，鄙夷的笑，其實乃切中心事，如果跟著我一輩子的，只有機器人「Q先生」，那麼我身為創作者所創造的其他人類角色，究竟被觀眾置放在什麼樣一個位置？

導演安排一個看過他乏人味津作品(劇中保羅迪諾飾演父親)女孩的稱頌，讓他對自身的存在不再那麼迷網，縱使希特勒的伴相惹來眾人疑懼眼光，起碼也稍為拾回一點身為演員的信心，而米克相較之下，就沒那麼幸運，合作多年的老牌兩屆影后(珍芳達飾)竟以接電視劇辭演米克新作，並直言米克前三部作品根本是垃圾，警視著米克所自恃的才華可能全是虛名，全是吹捧而來的，電影後段出現一幕過往米克所創作角色一一現身，帶著誇飾的服裝、表情，與動作，雖不曉得有無嘲諷好萊塢的影射，卻多少帶著感傷的味道，彷彿過往的榮光，都禁不起檢證，可是由米克接力完成的最後一句台詞(女主角會說，我真是虛擲光陰)，又是那麼優雅節制，令人讚賞，不禁想起保羅迪諾所說：「我們究竟是要掌握恐懼？又或掌握渴望？」

回到米高肯恩所飾的佛列德身上，本已不意重返指揮舞台的他，聽到健康檢查一切正常的報告，老友離去所帶給他的感傷，卻緩慢堆疊他重返Youth的可能，若非力有未逮，若自己過往所錯估的情感，仍有重燃心苗的機會，那麼最能戰勝恐懼進而抓住渴望的，理當佛列德莫屬：最後一幕我們看到麗娜攀岩時不再向下看(不再糾結過往)，對照佛列德直面觀者的鎮定，端坐台下的保羅迪諾泫然欲泣的場面，成了最有力、言簡意賅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