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 劇照)

 

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整個戲院的時間被往回拉，粗粗的顆粒在螢幕上晃動，噪點大小不一閃閃爍爍讓畫面模糊起來，畫面、配樂與一切都那麼典雅那麼復古，導演把你拉進了那個世界，把你拉進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通俗愛情故事裡，而導演甚至不想讓你走出來。

 

《Carol》是一個很通俗的愛情故事，電影裡有你想得到的一切關於通俗愛情劇裡會出現的成分--著迷、懷疑、困境、放棄、痛心，狂戀等等，嚴格來說，這就是一部很平凡的愛情劇。愛與被愛、懷疑與著迷、給予及接收，這些都很通俗，但就是因為通俗才會深刻，因為只要是人，你們、我們都有可能經歷這樣通俗平凡的愛裡面，任何人都可能會是Carol或者成為Therese，正是因為這些通俗的成份讓人人都能懂那種糾結有多糾結；那種愛戀有多純粹有多美。

 

(Carol 劇照)

 

導演Todd Haynes一直以來都處理一些比較不那麼主流的議題，但卻總是能把這些不那麼平凡的議題處理得如此平凡，其實電影看久了會發現越平凡的東西越貼近人心，但要如何能把平凡操演得精緻且絲絲入扣而不淪為俗流八點檔(藍色蜘蛛網、玫瑰瞳鈴眼諸如此類的)才是導演真正厲害的地方，這也是《Carol》如何的把你套住且揪得緊緊讓你走不出電影的原因。

 

片頭一開始是一大片的鐵鑄雕花，很難去猜想到底是什麼，只覺得好壓迫，像是龐大的情感被牢牢的禁錮在裡頭，隨著鏡頭上拉，距離拉開，人來人往的街道浮現眼前，你赫然發現那只是一片不起眼的水溝蓋，這讓人鬆了一口氣，你看到行人們來來去去恣意踩踏而過，不會有人注意到它，也許就像整個故事要說的，這是一個平凡到不行的愛情故事，每個角落隨時都在發生，但這樣一個看似平凡的愛戀裡其實有著滿滿難以宣洩的龐大情感在裡面，更有許多你無法想像也甚至不會有機會見到的壓迫與困境在裡頭。雖然Carol的坦然與豪邁讓她的愛恨情仇好似都這麼樣落落大方的表露無遺，可其實環境、家庭等總總細節仍然都還是牽扯著她；而Therese的迷惘困惑與心痛也沒辦法立刻有解，這麼青澀的年紀要如何去面對這麼巨大無法招架的情感，無論是自己的或者對方的，而這些也都沒辦法輕易的言說而出。

 

(Carol 劇照)

 

整部電影裡從頭到尾有許多的隱喻、暗示以及相互呼應的場景，眾多的小細節讓平凡的愛情故事不平凡。開場的餐廳裡路人男子的眼神掃視而過整個空間，就像我們走在街頭上、穿梭人群裡時隨意瀏覽的那種視角，沒有什麼特別的重點、沒有特別專注的焦點，餐廳裡坐滿了一桌一桌平凡的客人們，而Carol與Theres也在其中，她們相對而坐，畫面是平靜的，在電影結束前你怎麼樣也想不到開場那個看似平靜的場景其實波濤洶湧。頭尾用了同一個場景，中間包夾了兩個人的故事，當你親自走過一遍Carol與Theres之間的種種之後再回到同一個場景，波濤洶湧的不只是Carol與Theres，肯定還有觀眾們的心，你走過了便知道那個當下要這麼平靜的與眼前的人相視並且自然的交談，那要有多勇敢要有多堅強。

 

離開餐廳後的Therese搭上計程車，雨水與冷空氣讓車窗霧濛濛的，Therese靠著車窗望外看。整部電影有好幾個鏡頭都是Theres在朦朧的窗裡，也許是對這個世界或者對情慾都有著滿滿的不確定與懷疑，那個年紀的少女有什麼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連午餐要點什麼都沒辦法決定，一切都被攏上一層薄薄的什麼，都是那麼的無法肯定。Carol週末的邀約，乘車前往Carol宅邸時的車窗鏡頭與離開餐廳時如出一致，幾乎就要以為是同一幕，那兩個畫面幾乎重疊，但一個是要離開，一個則是要進入，心境上的差別巨大無比，可時過境遷下卻仍然同樣是這麼模糊不清，在結束前你永遠不知道Therese到底要什麼。

 

(Carol 劇照)

 

相比起Therese，Carol似乎豪邁許多，Carol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她知道她就是要她，她是霸氣貴婦，她掌控一切，她不會問妳能不能，行不行，而總是很肯定的，甚至是主動引導妳如此這般，「If you'd like to visit me some time, you're welcome to. Would you?」「I thought perhaps you might like to com with me. Would you?」「Would you?」

 

Carol和Therese的角色定位很明確，貴婦與櫃姐，兩個人詮釋得皆鮮明又精準，僅只用眼神便道盡千言萬語。Carol看似豪邁但背後卻仍有著滿滿的包袱，從一開始就覺得她貴婦的毛皮很沉很壓迫，那幾件沉重的大衣像是家庭與社會的壓力，妳逃不了，妳就是也必須是一個上流社會有著好老公美好家庭的貴婦，但社會框架的皮毛壓不死愛情，Carol與Theres碰面時逐漸的卸下重重束縛，公路旅行中彼此正視了對方的情感，Therese在車上幫Carol脫下了沉重的大衣，像是一個轉捩點，終於她們自在且坦然，她們正勇敢的愛著。「I took what you gave willingly.」

 

(Carol 劇照)

 

脫到一半的皮毛又還是穿上了，那個石牆事件都還沒發生的年代，兩個女人要愛得平凡終究不容易。而Carol其實沒有妳想的豪邁與剛強， 那毛皮其實是一種確保妳能過得很好的社會化保護層，而皮毛下的Carol是柔軟的且細膩的，購物時的惶恐顫抖、面對女兒監護權的焦慮與無助、接到Theres電話時無法言語的痛心，一直到最後餐廳裡頭說出我愛妳三個字時都是那麼的脆弱，即使她永遠都讓自己看起來如此堅強不會受傷，縱使好像主導了一切但脆弱的一直都是Carol。

 

走出戲院的第一時間，對《Carol》的第一感想是「衝突」，這是一部擁有巨大衝突感的電影，從結構到內容到情感都是。整體來說電影是平且緩的，畫面很美很柔，緩緩的前進推移，但情感卻強烈到難以招架的龐大，席捲而來讓你會瞬間無法呼吸的那般洶湧；情慾的要與不要也是衝突；角色的性格也是衝突；社會環境造成的取捨也是衝突，總總巨大的衝突構成了這部平淡到不行但落幕的瞬間會讓你幾近窒息的通俗愛情劇。

 

死過了就知道怎麼活了，像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愛情一樣，再多的不確定與懷疑都是過程，過程會讓妳找到自己，人潮就算是洪流，Carol仍然於其中閃耀。

 

「Would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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